幾個月前，我的兒子出生了，他很快就成了家里的暴君，一個通過哭聲實施統(tǒng)治的暴君。他在怒火中緊握小拳拳，他的臉像波濤洶涌的大海一樣翻滾著。他沉默的平靜會瞬間轉變?yōu)閼嵟D而變?yōu)槟坎晦D睛的凝視，偶爾會混雜著驚奇和驚恐。他進行著艱苦又純粹的演出，幾周都沒有展現任何形式的笑容，也沒有任何明顯的幸福的跡象。
在這段時期，我常常納悶他為什么從來沒有笑過。他迷人的苦相（皺眉、瞇著眼睛的樣子）證明他的面部肌肉足夠強壯，并且能夠彼此協調做出很多表情。但他沒有任何快樂的表情，這是因為他不快樂嗎？
1他們是真的不開心嗎？
這個想法困擾了我好久，隨后我咨詢了幾位耶魯的神經科學家同事：Al Kaye，一位工作四年的神經科學住院醫(yī)師，以及Dustin Scheinost，一位在耶魯兒童研究中心放射醫(yī)學和生物醫(yī)學成像部門任職的助理教授。我們三個都有年幼的兒子，并且喜歡來回糾結這個問題：我們的孩子在他們人生的最初幾周里是否真的不開心。
Al的專長是小鼠大腦神經元鈣成像，這是一種研究大腦單個神經元活動的技術，他講述了一個有趣的分子生物學觀點：幸福感的物理本質也許是基于記憶。我們想知道，幸福感的本質是否在于喚起一系列回憶，當某些東西讓你想起以前的快樂時，你會感到快樂并微笑。換句話說，也許嬰兒缺乏幸福感是因為缺少快樂的記憶。Al苦笑著問：“你聽說過弗洛伊德的有關嬰兒期失憶的概念嗎？”
19世紀末，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觀察到，他的病人無法回憶起幼年時期發(fā)生的時間，他把這個現象稱之為兒童記憶缺失癥。弗洛伊德認為，這些病人壓抑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性記憶（例如母乳喂養(yǎng)、換尿布等）。這是偉大的觀察，但得到了錯誤的答案。事實表明，兒童記憶缺失癥廣泛存在于物種之間，也包括那些未被性困擾的物種，并且可以在神經生物學范疇中被重新認識。
Al告訴我，多倫多大學Paul Frankland實驗室的Katherine Akers做過一個著名的實驗，其結果發(fā)表在了《科學》雜志上。這項研究指出，記憶的形成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相互連接的神經元網絡，對某些類型的記憶來說，這些神經元位于海馬體。在嬰兒的大腦里，新生神經元通常在“神經發(fā)生（neurogenesis）”的過程中誕生，而在成人中，神經發(fā)生已經減緩，所以整個網絡結構更加穩(wěn)定。
神經發(fā)生（neurogenesis）是指神經元的生成。神經發(fā)生是被從神經干細胞和祖細胞增殖分化而成。通過細胞命運測定的精確遺傳機制，從不同種類的神經干細胞產生許多不同品種的興奮性和抑制性神經元。
Akers想知道神經發(fā)生導致的神經網絡不穩(wěn)定，能否解釋嬰兒糟糕的記憶力和成人良好的記憶力。她通過在成年小鼠中誘導神經發(fā)生來驗證這個想法，發(fā)現它們確實變得更健忘了。而減緩幼鼠的神經發(fā)生，幼鼠的的記憶力變得更好了?？磥砩窠洶l(fā)生足夠導致兒童記憶缺失癥，甚至能使成人變得健忘！
為了回憶一件事，你需要大腦神經元進行編碼然后提取記憶。在神經發(fā)生旺盛的時期，我們的孩子不高興可能是因為他們不能提取快樂的記憶。
2自我參照和默認網絡
Dustin是人類MRI腦成像技術的專家，這同樣是一種可以研究大量神經元的技術。他向我講述了人類大腦發(fā)育的故事?！翱鞓沸枰喈敹嗟淖晕覅⒄账季S，痛苦則不需要”，他說，“要想快樂，你必須意識到你快樂的原因。但痛苦卻沒什么道理，許多嬰兒不高興不是因為真的不幸福，而是源于一些低級的感覺，比如‘我餓了’或者‘我尿了’。這和‘如果我沒有坐在濕尿布上，我就會很高興的’是不同的”。
這種自我參照思維的概念，或是反應自我感覺和欲望的能力，與一個稱為“默認網絡(Default Mode Network)”的大腦區(qū)域網絡密切相關。Dustin告訴我的兩項研究都發(fā)表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上，研究表明，默認網絡在出生時并沒有發(fā)育完全。
第一項研究由WeiGao帶領，發(fā)表于2009年，他使用了一種名為“靜息態(tài)功能性磁共振成像（resting-statefunctional MRI）”技術來顯示大腦的默認網絡，默認網絡被認為用于協調自我參照思維，但在出生時沒有完全出現，而是隨著時間推移逐步成形。
第二項研究由ValentinaDoria和他的同事在2010年發(fā)表，他們利用“相同的技術發(fā)現，人類負責視覺、觸覺、聽覺和運動的大腦網絡在出生時是良好的。這一點在我們的觀察中得到證實，我們的孩子出生時就能看到、感覺到、聽到和扭動（當然是否協調則另當別論）。他們還發(fā)現，默認網絡在出生時就或多或少地存在，但是它仍在進行連結，仍是”學習狀態(tài)“。這樣隨著年齡增長，網絡中的活動會變得更加協調。
兩項研究均表明，大腦功能性網絡在出生時是“粗糙”的，但是隨著年齡增長，它們變得更加精細和穩(wěn)定。
現在我的兒子已經四個月大，他開始咯咯笑了。所以我們能更加準確地判斷出他是心情良好還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夜。至于他是否是快樂的，我仍然不得其意；當他把手從嘴里拿出來，并深沉地盯著手看時，我仍不確定這是否算得上自我參照思維。